打破同溫樂

【深度评析】聆听夏之禹这张无比窒息震撼的说唱专辑《Young Fresh Chin II》,他举起锋利的文字镜头剁开丛林黑暗法则,爆溅起一部生猛蛮狠的史诗「写实」电影

这张夏之禹在2023年发行的新专辑《Young Fresh Chin II》无疑是往中文说唱界投下的一枚巨弹,他举着锋利的文字镜头不断切换于底层街头,写出了一张犹如史诗写实电影般窒息震撼的说唱专辑。跟随他的蒙太奇式手法镜头与架空时代,他「拍」下出生四川边陲贫困区21岁主人公孤傲勇猛与自身命运抗争最终却草草结束的小人物生命故事,主人公是虚构但故事不是。而更精彩的是,在专辑里夏之禹借主人公的口吻致敬说唱艺术家Nas对他的至深救赎与影响,「他远得像在天边却给我带来了拯救」,Nas的那张神专《Illmatic》穿越过大洋给了这个身处四川的少年点燃灵魂的重击。遥远的纽约Nas饶的是他对皇后区贫民窟生活的社会批判与反思,这里的四川夏之禹饶的是他对西南棚户区生活的控诉与反击,这一刻贫穷与罪恶不分纽约皇后区与四川边陲,音乐与文字不分对岸与此岸。

夏之禹用他冷静沉稳的声音以Boom bap节奏饶着他笔下冒着血气直硬的字眼,奠定了整张专辑生猛蛮狠的风格,透过阴暗残酷的现实镜头挑衅世俗的黑暗法则。他更是毫无禁忌扫射各种社会不公现象,不论是「吃着人血馒头唱着从头再来」的所谓「上等人」面目,还是「男人吃女人后生吃老逼 环境吃人命」的底层生物链,他毫不留情地撕裂人间地狱的遮羞布,在肮脏恶臭的血泊中投射的是大环境里更加恶毒残酷的丛林法则与冷酷无情的吸血者,在他勇猛的说唱捶击下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力的窒息感

值得一提的是专辑中精彩巧妙的采样歌曲选择,例如《姐姐》采样自杨钰莹的《轻轻地告诉你》唱出歌曲中KTV包厢小姐对主人公半真半假的情谊;《巷寨》采样自蔡秋凤的《金包银》诉说着主人公相同的境遇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纳斯》中徐小凤的《花花的纽约街》采样听感上是一股极具冲击力的触动感。

最后的一声枪响让专辑停留在了一个无比悲哀的结尾,是架空,还是现实呢?相信你一定会有自己的感受判断。只望受皇后区感召的这张《Young Fresh Chin II》专辑所描写的棚户区乱象能越来越好,「Young Fresh Chin」们可以拥有一个年轻的明天。感谢夏之禹与专辑制作人MAJOR YAO一同勇猛硬气地完成了这张无比窒息震撼的说唱专辑,用他笔下锋利的文字镜头剁开丛林黑暗法则,爆溅起这部生猛蛮狠的史诗「写实」电影。

第一首《雾镇》

夏之禹一上来就在暗冷的氛围中以Boom bap节奏将第一帧专辑镜头定格在脏乱馊臭的底层街巷,21岁的主人公孤傲勇猛迫不及待混出个人样,尽管他还搞不明白为什么「这片西南地区的深冬」「表面欣欣向荣但眼前仍然是一片迷雾」。夏之禹用精彩的蒙太奇手法不断切换着镜头塑造出栩栩如生的电影般文字画面,「控制不住的暴力欲望在四周涌动 把视野推近是脏乱嘈杂的街巷 拉远是独自沉默着矗立的化工厂 空荡的楼房带血的铁棒 只有飘落的残叶证明着时间仍在流淌」。他冷静沉稳的声音饶出他笔下触目直白描绘底层人物的字眼,奠定了这张专辑生猛蛮狠的风格,势要用他阴暗残酷的现实镜头挑衅世俗的黑暗法则。

压低帽檐要保证造型拉风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是西南地区的深冬
冬天是最适合的季节看着浓烟升空
控制不住的暴力欲望在四周涌动
把视野推近是脏乱嘈杂的街巷
拉远是独自沉默着矗立的化工厂
空荡的楼房带血的铁棒
只有飘落的残叶证明着时间仍在流淌

第二首《昨天》

爵士的荒凉旋律映衬着专辑的悲凉底色,主人公在这首《昨天》从脏臭街巷场景来到看似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找机会。歌曲镜头这次切换于主人公与厂里人们的不同心境,一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无畏,一边是「忍辱求存只为柴米」的恐慌麻木,既交代了主人公来自的卑微底层生活背景,也凸显了主人公全然不愿对原生生活妥协心态,「少年心里仍有热血虽然生活稀碎 残酷街头不可能将我的生猛逼退」。可就算来到高楼大厦之中,处于城市边缘的主人公也只能铤而走险「拿着砍刀」,试着从雾镇中劈出一条血路,「从五十块钱拿着砍刀坐上面包车 不用真的蹲守只用站在队伍后面吆喝 两包盐一顿饭就算是拿去超了 回家时砍刀藏在裤管里面报纸包着」。

夏之禹冒着血气直硬的字眼更透着底层人那股只能硬闯毫无回头路的悲凉感,「黑夜给了我一双他妈黑色的眼睛 直到黑色眼睛里的火焰想把一切烧成灰烬」、「正义也许不会来迟 而是他妈根本不来」。这里夏之禹写到的「他们信仰的是无病呻吟校园民谣 而我耳机里是 QB QB 皇后大桥」也是专辑中第一次与东岸说唱的联动,纽约贫困区皇后大桥对应西南棚户区化工厂,不同的地区却是对指相同的底层困境。

麻木的心只要能保证有力气吃上一口
寡淡的饭菜
大厦崩塌后的状态
那灰蒙蒙的烟雾早就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第三首《上道》

随着背景乐阴凉起来,主人公正式踏入上道路搞钱,也将看到这个光鲜社会下更为阴暗冷血的一面。一上来夏之禹就用他无比擅长的蒙太奇手法,举着文字镜头不断切换于不同场景间。「无视巷子里那些满身脓疮的双眼涣散的 抠了下鼻子却把指甲盖抠烂的」、「下一站是 KTV 里咚咚咚的嗨 走廊尽头包厢甚至都不提供 Mic」,夏之禹用一镜到底式的精彩写法从巷里的烂蛆脓疮直接转到道上的酒醉金迷,其中穷和富的对比悲哀又讽刺,他笔下狰狞蛮狠的文字犹如锐利的砍刀剁开生活光鲜的表皮,爆溅起腐烂惨臭的脓血。最后主人公不得不与家庭和校园生活分裂,「除了钱和命之外其他的都不在乎 不管买家是挺着大肚子还是穿着校服」,而看似丧失人性却被从前喜欢女孩的眼泪触动,「说你小子还有弱点虽然做事蛮狠 等哥哥们改天带你尝尝真的女人」,预告着下首将与清纯脱节的《姐姐》。

戴上耳机阻隔他的惨叫呻吟
蒙住他的眼睛以免反射我的狰狞
这世界其实非常公平
在我的报应降临之前我就是他们的报应

第四首《姐姐》

歌曲气氛转而轻快,主人公被「哥哥们」带着进入KTV包厢即将初品尝这首轻佻肉欲的《姐姐》。采样自杨钰莹的《轻轻地告诉你》,不得不说真是神来一笔的巧思,用原曲中羞涩甜蜜的气质,唱出歌曲中KTV包厢小姐同样对于爱情的盼望,隐隐窥探出姐姐轻佻外表下柔软的内心,既延伸又突破了原曲的含义,采样选曲实在是妙。在歌曲中姐姐对主人公半真半假的情谊,也是两个同样「活得如同一条狗般」却不同性别的人之间的相连,或许在这个底层社会中太真的情谊本就太过奢侈。背景中不断响起的「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越听越是讽刺悲凉,到底是姐姐真实的心里话,还是只是KTV包厢中沦为娱乐的背景乐,真相还有人会在乎吗?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

第五首《疑问 (Skit)》

第六首《人间》

在初见灯红酒绿一轮后,主人公突转对社会不公现象怒而开喷。在《上道》中的无视冷漠为何会突然转变?原来是主人公这次亲眼看到自己父母同样的遭遇经历,「而母亲却在街上饿得晕倒头上摔出疤 那一刻我知道天地间没有真爱」、「父亲讨要说法只得到谎言和官腔 搪塞 威胁 转眼没人作陪」,蒙太奇镜头再转向另一边,「Huh 甚至还有所谓教授艺术家 吃着人血馒头唱着从头再来」、「一只手往嘴里塞肉 一只手抓着奶」,曾说着「再对比两种人生反正都是一片迷雾 但站在穷和富的面前老子肯定选富」的少年终于看清光鲜亮丽的社会表皮底下,比蛆虫更肮脏比野兽更狰狞的所谓「上等人」面目。

不愿被恶魔降服的少年也同样不愿成为父亲那样「一辈子退让沉默面对权势的蚩辱」的人,此时第一次受到说唱音乐的感召,「Life’s a bitch 也是这婊子的真名 Nas 太牛逼 AZ 的 Flow更顶」,来自纽约皇后大桥的说唱艺术家Nas的名字第一次在专辑中被提到,一同提到的是他与AZ合作的经典说唱歌曲《Life’s a Bitch》。遥远的纽约Nas饶的是他对皇后区贫民窟生活的社会批判与反思,这里的四川夏之禹饶的是他对西南棚户区生活的控诉与反击,「从来没办法跟华语流行共情」,但夏之禹用Nas东岸说唱对他的影响共情于同样令人悲愤的底层街头生活。

Life’s a bitch 也是这婊子的真名
Nas太牛逼 AZ 的 Flow 更顶
从来没办法跟华语流行共情
悬浮的人生哲学在这儿 他妈不灵

第七首《巷寨》

歌曲采样自蔡秋凤《金包银》,原曲自怜自己与他人金贵生命不同的草贱性命,诉说着主人公相同的境遇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主人公不信命也不怕事,就算蜕层皮也要捅破这不公的天。「It’s ghetto, It’s underground 努力 Hustle 不管 Right or wrong」,歌曲背景中响起的胜利号角声响代表着战斗也代表着生活。

It’s ghetto, It’s underground
努力 Hustle 不管 Right or wrong
参差不齐拥挤肮脏的棚屋的四周围
阴影笼罩下的生存被世人认定的原罪

第八首《丛林》

如果说上层对下层的压迫还会让人悲愤,那么这首《丛林》中写到的来自同一底层人的欺负就更显得绝望。「适应暴力不代表要欺凌弱小 但周围有底线的人实在是太少」、「欺负你的大多是跟你相同的弱者 欢迎来到令人窒息的棚屋区」,夏之禹把镜头转向「穷打穷」更无力的底层可悲现象,有什么比「穷打穷」更令人窒息呢?「男人吃女人后生吃老逼 环境吃人命」,底层的生物链最底层指向女性,正如同大自然法则,「猛兽吃弱肉猛禽吃虫蚁 虫蚁吃人心」,只是如此的底层生物链早已抛弃人性底线。夏之禹毫无禁忌扫射各种社会不公现象,在他勇烈生猛的说唱捶击下让人感受到窒息悲哀的无力感,而女Rapper脏脏精彩的合作段落以棚区女性角度的自白,在无奈的自问自答中陷入更深的生活地狱,「我只想快点摆脱这种生活离开这些东西 但是棚区之外又是更大的棚区」。

这让我又领会到了世界的新规则
压迫我们的不止是所谓阶级
欺负你的大多是跟你相同的弱者
欢迎来到令人窒息的棚屋区

第九首《皇后》

主人公开始厌恶周边环境的丑劣嘴脸,但却无力逃离,「即便是跨过这座桥依然是犯罪和罪犯」,戴上耳机听到说唱音乐的他这时终于等到了了精神上的救赎。身处棚户区却靠视听错位精神落地皇后区,这一刻贫穷与罪恶不分纽约皇后区与四川边陲;街头与地下不分贫民窟与棚户区;音乐与文字不分对岸与此岸。

我不在皇后区 在四川边陲
三省交界 丘陵依着江水
怪力乱神 孤魂野鬼
当不了兵因为污水把肝养得太肥
低沉的轰鸣永远飘荡在半空
灰尘凝成污垢很快灌满鼻孔
雾色朦胧 环境太阴沉
不出门时我都听着音乐抱着书本

第十首《舅舅 (Skit)》

第十一首《会好》、第十二首《一天》

镜头接着仿佛短暂进入主人公的回忆画面,揭开他成长的更多面向。《会好》唱的是他「舅舅」的一生,也是周边人的一生,「总会好的 总会好的」,像是自我欺骗更像是一个逃不开的诅咒。《一天》像是一首具象主人公决心转变过程的歌曲,Verse 1充满了如同他人一成不变生活的轻飘无力感,Verse 2突而一转节奏加快语气加重,到了Verse 3则是透着已下定决心破釜沉舟的冷静。

第十三首《纳斯》

终于到了这首专辑中无比精彩的《纳斯》,以「Nas」为名却不止于致敬,Nas的那张神专《Illmatic》穿越过大洋给了这个身处四川的少年点燃灵魂的重击。「暴力和贫穷」不仅破坏着身体,更可怕的是,它们冷血腐蚀着灵魂和希望,而Nas的出现就如同在寒冬残喘里逆向燃起的那一把救命的烈火,奄奄一息的灵魂重新振作起来,向注定残酷的命运生猛宣战。夏之禹借着这首《纳斯》唱出了Nas对他的影响与救赎,他一字一句的不屈人生故事自白背景采样徐小凤的《花花的纽约街》的伴奏下,听感上是一股极具冲击力的触动感。在生活的不公面前,他不愿屈服,就算咬着牙也要试试以卵击石,他与说唱并肩作战心中是「久未燃起的熊熊烈火」。

他心中的纽约仿佛就在我的眼前
荒蛮危险永恒的冬天
Yeah, I got the King’s flow
他远得像在天边却给我带来了拯救
被抛弃的人们破碎的生活
暴力和贫穷和毒瘾一起发作
So Mr. Nas, tell me what can I do
在个遥远的中国小镇里 Mic check, one two

第十四首《说唱》、第十五首《野猴》

专辑在主人公收到说唱鼓舞后迎来了生活中难得的肆意光亮,《说唱》里的他全心投入崭露头角,《野猴》作为专辑中唯一一首采用西海岸G-Funk风格的歌曲,是拒绝被驯服的狂野自傲「野猴」宣言。

第十六首《启程 (Skit)》

第十七首《命运》

在充满轻柔氛围的这首《命运》中,主人公开始靠着说唱得到市场的垂涎,面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诱惑机会,他努力保持冷静相信自己会力克命运取得成功。这里的夏之禹口气也变得潇洒起来,透露出藏不住的得意感,是成功前的预告还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呢?一起听下去吧。

Uh 我相信命运
但我跟它是平等的关系所以命硬
所以冷静所以幸运
生活的每个方面都是齐头并进

第十八首《结局 (Skit)》

第十九首《永驻 by 鱼翅Fin》

专辑最后由由鱼翅唱的这首慢歌《永驻》就像是这部《Young Fresh Chin II》电影的片尾曲,为年轻气盛的主人公也为无数个如主人公的生命们送行。身处棚户区不是自己的选择,贫穷底层不是自己的选择,那至少有为自己的命运一搏的资格,可是如果「棚区之外又是更大的棚区」,如果无论如何还是逃不出「宿命」的手掌心,那只好庆幸你的痛苦结束在一个还年轻的年纪,「我的幸运是走得年轻」。专辑停留在了这个无力悲哀的结尾,是架空,还是现实呢?相信你一定会有自己的感受判断。只望受皇后区感召的这张《Young Fresh Chin II》专辑所描写的棚户区乱象能越来越好,「Young Fresh Chin」们可以拥有一个年轻的明天。

Come on, Young Fresh Chin
I wish you forget my pain
我的幸运是走得年轻
Come on, Young Fresh Chin
世界绝不能轻信
我的归处只有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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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封面照来自夏之禹《Young Fresh Chin II》封面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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